Waste Land

Each of them was born
None of them were killed
Everybody will be dead

— Jean Baudrillard

太糟糕了。

最糟糕之处在于我无法叙述出来。它们都乱糟糟地被一股脑地塞进我的喉咙,每天睁开眼睛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得艰难地把它都吞下去,不然就没有办法呼吸。我大声地咳嗽大声地呕吐都没法把肿瘤一样的东西从食道里吐出去。我每天都得把它吞下去。吞咽时我的大脑把幼时的记忆强迫地反馈给我,就像被铅芯扎进手掌一样感到刺痛。他者在扎我,我在扎我,他们吓唬我说那一小段铅芯在皮肤上留下黑点,之后就会窜进我的身体,沿着血管在我身体里横冲乱撞,最后某一天扎进我的心脏,叫我死掉。我想那我死掉的时候血液还是红的,心脏却是铅灰的颜色,就跟手掌上的黑点一样。

我无法叙述出来。于是我每天吞下去的那些线团就跟那根铅芯一样,总有一天会缠在我噗噗跳动的心脏上,把它像一条脱水的鱼摁死在肋骨上。我想要救自己,但我的表现太糟糕了。我的神经越绞越紧,嘎吱嘎吱的铁索杂乱无章地卷绕在滚轮上,那滚轮只有一条沟壑,一旦铁索脱了轨却仍旧不停地嘎吱嘎吱地绞动时它就会从轨道之外的地方开始把整个滚轮都绕线团似地缠起来,绑起来,直到最终不动。但我害怕不动,我害怕它有一天会停下来,我太害怕它会卡住,会崩裂,会碎掉了,所以我还在努力地踩着那个滚轮,好让铁索绷在那上头,我必须做好多事情,说好多话,我不能让我的大脑停下来,好像它一旦停下来那滚轮就会宣判绞刑的时间到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耳机里的音乐声越来越快,鼓点越来越重,我的手指在变成古铜色的雕塑,一根一根地掉下来,敲着键盘,喊出些胡言乱语。你要避开所有会让你激动的事情,医生说,任何事情,不管是惊悚的电视剧还是连跑带走的赶路还是金属乐或者写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规律吃饭和离开咖啡因,你要让你的头脑和心脏都休息一下,但我怎么可以,我一停下来它们就都死了,它们死了,我的故事死了,我也死了。

我憎恶自己。我憎恶我爱的人,我爱我憎恶的人,我憎恶会有这样想法的自己。人的感情太复杂,我招架不住。一边的我在高声咒骂,骂他人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妄自尊大,另一边的我将她绞死在绳索上,说你才应该被宣判死刑。伦敦地下道窜过的大老鼠在唱歌,它在梦里爬上我的滑轮,嘎吱嘎吱地咬我的绳索,咬断了之后我就开始下坠,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地下铁道最深处的黑暗便是我当时的噩梦,全世界的地下铁道全部都在地心里连成一团,通来灌去,不成系统。我会被困在盒子里,这里的盒子,那里的盒子,过去的盒子,未来的盒子,我的人生都在盒子里。有个声音说你吞下去就好了,什么东西都可以吞下去的,咽咽口水,猛地咳嗽一声你就可以咽下去了。你不能咽不下你的药片和胶囊,五岁时我吞下一把药片,二十五岁的我也可以吞下一百颗一千颗胶囊,我的喉咙只能用来吞咽,无法用来发声。我不把那线团咽下去我甚至都无法从床上爬起来面临第二天的办公室。可到了那个巨大的盒子里我一切都好。我什么都没法责怪,这个人也好,那个人也好,人人待我都好,可我痛苦不堪。我被一句话拯救,又被一句话砸碎。我莫名其妙地掉眼泪,莫名其妙地发烧,人在撕扯我,地铁的呼啸在撕扯我,风雨在撕扯我,我的故事在撕扯我,我在撕扯我,我变成千片万片,掉在不存在的漂亮日子里,从烟雾缭绕的夜空里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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