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ste Land

Each of them was born
None of them were killed
Everybody will be dead

— Jean Baudrillard

【The World】Chapter 3.5:失落的遗迹与六大洋

“这黄沙的气味还是那样。”


戈特弗雷德骂骂咧咧地走过黄沙弥漫的矮帆顶小商铺,达维熙把一顶崭新的帽子盖在他的脑袋上,倒是收获了一句不多见的赞美,“……沙马卡兹这些年头里倒也没见得改变了多少。”


自从离开艾弗港,他们沿着黑之洋一路南下,在绿湾停靠了近十天。那儿的村落依旧和过往十几年前一样接近废弃,鲜少有瓦哈蒂亚的普通居民生活在那儿靠海的地方——他之所以要强调“普通”是因为那儿基本已经变成了海盗与各国流窜的情报贩子、逃亡人员的驻扎地。全海主宰者的海盗旗依旧杵在他们建造的矮楼上,显然因为许久无人入内而显得一派萧条。更荒凉的则是军队交战后留下的烂摊子,大半码头都被摧毁,余下一些没有被殃及的船只零零星星地停泊在一旁,看上去下一秒就该散架了。


“这对国王来说也未免太寒酸。”

他们手下有个人咕咕哝哝地说,“没有城堡,没有宫殿,什么都没有。”

他是个最近刚刚加入戈特弗雷德船队的新手,这会儿倒是露出满脸的失望,脸颊两侧的麻子也跟着皱起来,嘴唇朝前一撅,露出两颗龅牙,活像一只大老鼠。他要失望也是应当的。人人都以为这沙马卡兹出身的海盗头子会有个如梦如幻的驻扎地,那里应当深如毗邻诺图岛的艾拉尔多山脉某处的洞穴,从里到外都由一百头龙身上金灿灿的龙鳞铺就,地上洒满了成串的鸽血红、精美华伦的王冠、要人花上一千个白天才能绣完的金袍、镶嵌着宝石的利剑、被诅咒的白锡酒壶……



而不是像这样光秃秃的要塞,地上都是炮灰和几根没被吹跑的稻草,以及上一年冬天他们离开时没带走的酸面包。那片面包的边缘如今已经硬得能割开人的喉咙,恐怕再放上一个冬天,第二年就能削成他们的飞镖了。他们倒是从没试过这种奢侈的方式去夺人性命。


“……这虽不是宫殿,但你们的黑珍珠号上有成箱黄金,你们的国王有无人能敌的恩索里亚钢双头战斧,你们在海上能驾驭最可怖的风浪,而当高山翻倒在海洋底下沉默,宫殿逐渐腐朽为沉船时,你们的国王还依旧会带着你们在那白花花的浪尖上前行。”

他娘的,要说会说话,还是达维熙·夏卡的七寸不烂之舌最能唬人。戈特弗雷德险些拔出匕首就要割了那不长眼水手的舌头,幸好被达维熙给保了下来。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忍耐那些人的愚蠢,”他抱怨道,“愚蠢不可怕,就怕又愚蠢又弱小,在沙马卡兹,他们可活不到能上船的年纪。”

“但你总喜欢愚蠢的人,我的国王,”达维熙说,“你要是到现在还没发现这一点,那你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了。”


这他倒不能否认。不然他们来这绿湾做什么?在酒馆里喝喝小酒,醉两个通宵,等那些一度被三大城邦交战吓跑的情报贩子又一次死灰复燃,然后就能用一些微不足道的战利品换来一些情报。他甚至还在绿湾和那帮没脑子的水手们一起等了达维熙近半月,只因他说得回一次方舟城取回十几年来他没有来得及取走的东西。黄金罗牌,达维熙说,黄金罗牌是他曾经替人占卜的用具,离开了那副罗牌,他也便不再是一个星月女神的占卜师。


“我开始怀疑你曾经是个方舟城的舞娘了,达维熙。”


他用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蒙面的达维熙,也包括他手中的罗牌,说真的,他可不相信那真的是纯黄金制的,不然就凭那家伙,绝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就掂在手上。

“这不都是酒馆里那些娘们手里爱玩的吗?看看你的脸色,再瞧瞧你的穿着,摸摸你兜里的那玩意儿,就能三言两语出个假惺惺的预言。”

这对星月女神可是大不敬,但达维熙只是微笑着伸出手,黄金罗牌奇迹般地消失了。他们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小魔法,而是他手指间的小把戏。

他歪着头拍拍手,“这些时间里绿湾告诉你的也够多了,我的国王,想必我们该前往下一处了。”


他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在那儿收集了一些瓦哈蒂亚各地的情报。翡翠港遭到了龙骑士的肆虐,恩索里亚人在往长城的地方奔逃(活该!那群家伙活得本就太安逸了!);影之塔似乎同恩索里亚边境的军队交战过了,他们倒是打赢了那群铁军(谁输掉都不怎么意外);最嚇人便是方舟城,这战争年代里只有千百年前普鲁尔精灵的城墙还能勉勉强强地维持原状,只不过上头鲜红的旗帜变成了恩索里亚的死人头。死人头,战旗和家徽用什么不好,偏偏爱用死人头,他早从很久之前就觉得恩索里亚人的脑筋都不太对劲,这下可不,其中那个提默·彭茨森——

哦不,现在得叫他纳泽拉尔德的狂犬、舰队统帅、风语者杀手(啧,听听!)提默·萨姆斯了。怎么着?以为改了姓氏就能把一切抛在后头了?那还真是孩子的作风。


海盗的船队接着穿过沙马卡兹与恩索里亚海岸线构出的风暴海,抵达深陷双港的南海湾。那时候恩索里亚短暂的盛夏已经过去,但沙马卡兹南部仍是一派燥热非凡。往日里他还记得每次来到南海湾时,总能听见中部都城哈加卡里姆那儿的沙民不屑一顾地说这地方隔得老远都能嗅见对面魔法之岛上精灵的树臭味。

“你闻见了没?”他抽抽鼻子回头去看达维熙,他一到港口就换上了沙马卡兹式的短衫,在他身上实在是格格不入。这不,他们绕了一大圈,离开融冰期的北部海域回到了这鬼地方,他照样会在靠岸的时候掏出那支弧度自然的龙骨笛吹上一支小曲。这骨笛取自他成年礼那天杀戮的沙漠飞龙,他们管扎堆一起进行成年礼的行为叫“沙卜迪”。


“你知道沙卜迪吗?”

他忽然换回了沙马卡兹语问道,达维熙却转过头来,用一口古怪的、带着方舟城上等人口音的柔软沙马卡兹语答道,“我知道,国王陛下,当沙马卡兹的住民成年之时,他们会在那年的第六个新月至满月间的一天举行成年仪式,他们需要通过狩猎试炼来证明自己是独当一面的沙马卡兹战士。”

戈特弗雷德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你别再说沙马卡兹语了,我从没听见过有人把沙马卡兹语说成这样。”

“如您所愿,我的国王。”达维熙笑笑,并不觉冒犯,只是听着那支骨笛里吹出来的曲子想了会,“你每次在沙马卡兹靠岸时总会吹这支曲子。”

“没错。”

“你也教过提默吹那支曲子,但我从没在别的地方听到过。”

“自然如此,这是我的曲子。”

达维熙望着他,“但你可没在恩索里亚靠岸时吹过,在这里,你知道会引来另一个傻子吗?”

戈特弗雷德大笑,“我可不敢喊他傻子咯!”


他们坐在船头,几百米开外便是相熟的酒馆。酒的后劲味和烤龙肉干的迎面扑来,但戈特弗雷德没有下船。

“依旧要等上一会儿?”

达维熙问道,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接着摇摇头,神情无奈,“……也不仔细想想对方现在是什么人了,你总有一天会因为这性子掉了脑袋。”

不远处酒馆闹闹腾腾,戈特弗雷德悠然自得地半躺在甲板上,正上头太阳明晃晃的,酒馆那儿就已经人头攒动。这儿可和恩索里亚不一样。恩索里亚人一天活着的时候就夜里的几个时辰,但沙马卡兹人只要乐意,就能拐进任何一家酒馆,在大白天里一醉方休。戈特弗雷德眯着眼看那些小商铺篷上悬挂的好几串玻璃挂件在阳光底下反射着迷花人眼的光线,嘟囔道,“以前也有个小家伙用一个栩栩如生的玻璃云雀跟我交换故事。”

“那他倒是聪明,晓得用可以再一次买到的东西来交换您无价的见闻。”

戈特弗雷德重新拿起龙骨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而我们就在这儿,只等他半个时辰。再吹上两支曲子便够了。他要是错过了他的全海主宰者,戈特弗雷德国王,总有一天会为之后悔的!”


他这么喊的时候倒没注意有人蒙着面戴着兜帽,混在一群要从码头上其他商船的人群里面走上了桥梯,那人步子很轻,把一阵炎热的风一同带了过来,这气味他可熟悉。戈特弗雷德一怔,那人影便黑压压地像一片云似地翻身跨过船舷,戈特弗雷德就地一滚起身,一旁只在停靠时才搬出来的椅子被一脚踢翻,达维熙抱着双臂冷冰冰地站在一旁瞅着他们,那双眼睛里写着就算你今天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那个用玻璃云雀跟他交换故事的少年,那个曾经在沙马卡兹游历四方的少年,这会儿倒是知道该上船见见他阔别已久的老友了。戈特弗雷德咧嘴一笑,就是打招呼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毫不客气。

甲板上瞬间就被男人兜帽下毫不掩饰的笑容点燃,空气变得更加燥热不安,还夹着达维熙一句不耐烦的警告:“别把船给弄沉了。”


“呵,我是不是该学学那些你的子民,每次在你出现时就大声喊着狂暴的德拉肯来啦,领主大人我们这就去温酒!”

戈特弗雷德指指船舱下面,“走,进去说,要什么没什么便是了,谁让你现在金贵得跟个娘们似的,都不能在外头见你!酒?没酒,更别说温酒了,妈的这天还热得人屁股蛋都湿哒哒的,还瞎讲究个什么劲!”


戈特弗雷德和现任沙马卡兹领主德拉肯·奥德拉贡对视一眼,后者粗声粗气地骂道,“倒也好过一个自称是国王的莽夫!”


两人一进入空无一人的船舱便彼此默契点头,一人亮出左侧佩剑,另一个提起朱红的重剑。只见德拉肯脱下兜帽,一头墨发不服帖地支棱着,额上束着黄金细冠,脸颊脖颈和手臂外侧已经有了沙马卡兹人特有的纹身,比他还高了一点的身材和当年在码头上遥望着海盗船晃着腿的少年几乎无法重叠。但他可不会记错了,在沙马卡兹你不可能记错一个人,奥德拉贡部落的德拉肯。这些小家伙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 他腹诽道,小时候都是一派惹人怜爱的模样,长大了就翻脸不认人。


“……现在你倒是沙马卡兹的领主大人了,德拉肯!”

戈特弗雷德大笑,深橘色的半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划过弧度,剑与剑铿铿作响,“你还对那些玩意儿感兴趣吗?”

“废话!”

德拉肯单手扫过长剑,他身上连布甲都未着一分,脖颈间重链清脆作响,这会儿也满意地上挑着眼朝戈特弗雷德冲去,脚尖抵在地面窜起一小团澄黄的沙雾,“……还是以前那样?”

“正是!”

他们往常爱比试的便是三招见胜负,只不过十几年后,交手之间三招也不过数秒钟的功夫。他们双双收回剑时,达维熙才刚刚跟着他们跑下甲板,这会儿连外头吹进来的沙风都似乎清冽了些。

戈特弗雷德身体后倾,扭扭脖子,看着德拉肯,“好久不见啊,狂暴的德拉肯。”这语调不可谓不戏谑。

“你也是,全海主宰者,戈特弗雷德。”这语调也没有在戏谑上输掉半分。当然,他不会喊他国王,戈特弗雷德也不意外,德拉肯眯起眼睛,“怎么,是终于想明白了,准备回归沙马卡兹成为我麾下一员了?”

“哈!来,听听我的副官达维熙·夏卡是怎么回答你的?”

“……我们感谢您的邀请,沙马卡兹领主,狂暴的德拉肯大人。”那股子沙马卡兹语果然也让德拉肯皱起眉头,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件事情是达维熙办不好的了。



德拉肯挥挥手,“我可听腻了这套。”

“……显然我也被人问腻味了这一套,怎么着,你们还觉得海盗会有一天安分守己替你出征?”戈特弗雷德摊开手,“但我倒是有交易要跟你做。”

“怎么说?”

“一些情报交换一些情报。绿湾那儿的瓦哈蒂亚和恩索里亚贩子多,但要晓得沙马卡兹的事,我寻思还得找我的好家伙。”


他们在船舱底下席地而坐,碰了碰达维熙刚刚替他们倾满的酒杯,算不上什么罕见的美酒,但至少还算能下肚。情报交换从艾弗港的异样与可伦湾南部观察到的远航舰队开始,一直到翡翠湾的天灾和绿湾的惨状,恩索里亚圣女死而复生的小道流言;交换而来的是莱赛尔的古怪内情,被恩索里亚领主纳泽拉尔德·利扎尔德斯复活的沙漠飞龙,龙之都的大火以及天灾的传闻。


“怎么样,现在海盗船队里还会有些什么新鲜事?”


要说新鲜事,那也就是他差点能哄上来个半精灵,戈特弗雷德腹诽道,不过不一定是可以卖的那种,也不一定是擅长魔法的那种。他摇摇头。


“从兽皮到鲸骨应有尽有,可要说新鲜事,这倒是要叫你失望了。只是近年来海面上越来越不太平,不管那海神玩意儿究竟是不是真的,恐怕都有一种什么古怪的力量在干涉我们。”


但说起古怪的力量,德拉肯的眼神里倒都是兴奋,戈特弗雷德知道他打小就对这些传说感兴趣。就在他成年后刚刚离开沙马卡兹的那会儿,男人还算不上什么呼风唤雨的海盗,沿着那航路就时不时拐回沙马卡兹,有时候停在南海湾,有时候靠在北部夏迈尔群岛,更多的时候会回到海娅城。那会儿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把他从遥远的地方拉扯回去,即使他知道自己回去得再殷勤也没法把渴望的事情变成现实。

“……真是可惜啊。”

德拉肯倒是丝毫不遗憾地喝了一大口酒,右手虎口抹了抹唇角,黄金和宝石的戒指在他粗糙的手指上闪闪发光。

戈特弗雷德叹道:“你还是对那些玩意儿那么感兴趣,什么大地之神艾拉尔多,恩索里亚的海魔和死神,还有我们的海神,要我说天下的神都是一类玩意儿,你要不是被它们捏在掌心里头把玩,要不就是把它们扔到停尸房里,宣判它们就是个唬人的伪物。”

“……谁知道呢。”

这下德拉肯的眼睛里倒是露出点戈特弗雷德熟悉的东西了。十几年前他便是在南海湾遇见了这般的少年德拉肯。我在四处闯荡!他那会儿自豪地对戈特弗雷德说,我会走遍沙马卡兹的每一处,让所有部落都成为我的朋友!说罢便张开手臂笑起来,眼角里满是自以为藏得极好的野心。

你可是奥德拉贡的小子,戈特弗雷德那会儿就想到,遇见你的人要么就臣服于你,要么就试图战胜你,你以后为难的时候多得去了!可他只觉得有趣,便拿传说同他换那只他捧在掌心里啧啧称奇的玻璃云雀。

一个海魔一个死神换玻璃云雀!少年德拉肯动摇了,但狡黠的神情跟现在一模一样,他摇摇头,把玻璃云雀在他眼前晃晃,我看这还不够——不如一个海魔一个死神一对星月女神怎么样?

成交!他便从德拉肯手里换得那只小云雀,在沙马卡兹猛烈的阳光底下它就像绿洲般熠熠生辉。十几年来那玻璃云雀也不过表面稍许变得粗糙了些,竟能在海上活过如此长久的风雨也是极其幸运了。


德拉肯转过头。这倒是叫戈特弗雷德晃了神。沙民们为他欢呼,替他征战四方,称他是如今沙马卡兹最正统的信仰,少年曾经也露出同样的表情站在码头上,俯视着半躺在黄沙地里的他大声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片热土的王!


戈特弗雷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可能要等到天荒地老了,我才会是真正的国王——我早晚会在臣民的见证下加冕称王,而我的海盗船队将会率先横扫这个世界!德拉肯自然不服,两人便定下那幼稚的比试,如今看来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戈特弗雷德叹了口气,回到那句绕不开的话题:


“我的阿帕迭戈·奥赛贝格可还健在?”


“好好地在我的龙骑部队里,前两月随我去了回莱赛尔城堡,多了几道伤疤,伤了一边的耳朵。”

德拉肯答道,“他倒还不知道有人仗着奥赛贝格之名在海上招摇撞骗。”

他说着便把一小盒风干后的食物推了过去,“不如尝尝?费了我两头飞龙才砍下的玩意儿,烤完吃掉了大半,你来太晚,风干后只剩这么点了。海魔的触手。虽然恩索里亚人喜欢生着吃,但要我说,保留到现在还是得靠熏干。”

戈特弗雷德咧嘴一笑,伸手取了一片,丢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呸,难吃得要命,一股子腥味,“……也算是把神吃下过肚子的人了。”

德拉肯也跟着嚼了一小块,“……你往后去哪?”

“自然先去这附近一瞧究竟。”戈特弗雷德悠悠然地吹起口哨,“沙马卡玆……我可许久没回来咯!”

德拉肯伸出手指,“小心别被人给抓了,这沿海的地方已经不是有个码头就能靠了。”

“操,我能不知道吗。”

戈特弗雷德苦笑着摇头,“我们这里都是一群小偷、骗子、杀人犯,真能随我派上用场的可没几个。”他边说边顿了顿,“你可不能打着我达维熙的主意。”

“那只能祝愿你以后少找几个小偷,多收几个真正的战士。”


三天后他们从南海湾启程,船队仅携几十位足够行驶帆船的忠诚水手,同戈特弗雷德驾驶两艘小型海盗船穿过生命之洋,朝沙马卡兹西北方向前进。沙马卡玆这个时候的气候也十分异常,他们听说夏迈尔群岛的种植物枯萎了大半,罕见的欠收,像极了沙马卡兹传闻里海娅城西南海岸的母亲树被精灵带走时的惨状;很快,海面上又传来消息称海娅城发生大面积塌陷,目前已被封锁,他们立刻决定放弃从较为繁华的海娅城前往遗迹的路线,转而在不久后抵达诺图岛。

岛上冷得可怕,以至戈特弗雷德怀疑他们是不是又回到了前些日子狂风暴雨的艾弗港。所幸可恨的天气并没能阻止他们,与诺图岛相望的另一端便是母亲树遗迹所在地。他们把多数船只留在诺图岛西侧平静浅海滩边,只有他和达维熙带了几个得力的部下划着小船停靠在遗迹附近的岸边。


“……不太对。”


一踏上岸边,他们便同时感到一股异样扑面而来,遗迹那边不出意料应该会有大批警戒,他们的人手又远远不够,如果在那儿遇上什么正统军队,铁定全部都得完蛋。

达维熙压低声音,拉住戈特弗雷德衣袖,“别太靠近遗迹……我们往那儿去,也许在附近也能发现点什么。”

他指向的地方看上去空无一人,于是戈特弗雷德留了警戒的人员,便随达维熙朝不远处走去。山坡并不陡,他们如履平地,步子越发加快。这里安静得可怕,四处植物都似乎已经枯萎,沙马卡玆普通岛屿上常见的生物不见踪影,若是细心观察还能发现有动物的尸体隐藏在枯草间。一道歪歪扭扭的小径通向更后头,一切都看上去稀疏平常,无非就是普通的荒野罢了,但达维熙注意到唯有一个洞穴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攀爬的藤蔓从两侧铰上了洞穴入口,枝条之间紧紧缠绕,堵住了人可以通行的空间。


“你说那儿是不是有猫腻?”


他们停下了脚步。戈特弗雷德想起那片面包,那片被丢在地上一个冬天的面包,不知道这会儿不能用这块面包切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正想着,边上便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咩咩的叫唤。他一转头就看见了抵达这儿之后遇上的唯一一只活物,似乎是一头恩索里亚品种的黑脸羊,这时候在洞穴旁小心翼翼地哀鸣打转。


“……过来,过来,嘘——别怕,你这幸运的家伙,”达维熙俯下身,缓缓靠近着绵羊说,“……别呆在这儿。这儿很危险,我们能照顾你,你会成为我们的护身符。”

他轻轻地把手掌放在绵羊颈边,食指指侧陷进柔软的羊毛,一边抬起头警告走向洞穴的戈特弗雷德小心行事。

“这藤蔓扯不动!”

戈特弗雷德用力地拉扯了一下,但藤蔓似乎并不是丛林里常见的一类,饶是沙马卡玆战士的力道也没法撼动半分。“也许我们得用魔法试试。”达维熙皱紧眉头说,一个简单的吟唱过后,小型火焰魔法从底部开始燃烧起来,沿着生长的痕迹一路朝上窜,最后在洞穴的正上方燃尽。

“……你们这群家伙的魔法把戏还真是好用。”

戈特弗雷德嘟囔道,他们踩过碳黑的灰烬,牵着羊匹朝洞穴走去。洞穴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崎岖不平的地上躺着数具动物的尸体,被蚊虫叮咬得翻出腐黑的烂肉,达维熙牵着羊朝后退了一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戈特弗雷德眼尖地冲在前面,一边弯下腰,捡起被什么人丢在洞穴里距离入口不到数米的羊皮纸册,“看,这里有东西。”他拍了拍那玩意儿,在裤子上揩了揩落在表面上的灰尘。那东西的封皮看上去年份不久,但边角已经卷起,到处都有被鲜血和其他液体浸染后的痕迹,他随手翻了翻,发现这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精灵写的。”

达维熙·夏卡领着绵羊走向他,盯着他手中的册子说,“……这是用普鲁尔语写的。”


戈特弗雷德·奥赛贝格与达维熙·夏卡便是在这里捡起了风语者阿达亚的记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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