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ste Land

Each of them was born
None of them were killed
Everybody will be dead

— Jean Baudrillard

【The World】Chapter 5.4:The Broken Chain

存档。集合作品中的文字部分。


???:The Broken Chain


时间进入三月,围绕着方舟城宫殿的街道上,已有陆陆续续上百个逃难的民众从星之神庙一路回到这里,主动与驻扎在城内的守卫兵和工匠们一起堆砌石砖木板,重建房屋。街头的吆喝声又开始变多,救济帐篷的数量悄悄减少,但每日派发给难民的面包与热汤从不缺席。

艾瑟戴尔·纳西尔并没有阻止他们的归来,只是令这期间呆在方舟城的提默·萨姆斯带领未出征的士兵去街上巡逻。王都巡逻的事情他做得多了,此时也依旧不生疏。比起从前,不过是废墟多了些,人流少了些。

“你还挺喜欢干这些事情的。”

朗希尔德在这时指出。她说话的时候提默正结束了一天的巡逻,穿过窄巷口旁的临时帐篷,不少人认出了身形高大的尖耳朵男人,这会儿远远探出头瞧着他,有追逐着碎纸片的孩子们嬉笑着从他身旁绕了一圈,她看着提默下意识地躲开了一步,“今天也要去湖边吗,提?”

“今天不去了。早上里德骑士长说艾瑟戴尔要回来,城门关得更早,让我按时回去。”

方舟城虽不像莱赛尔城内有供人敬仰的圣湖,但却与星之神庙共享着一个偌大的湖泊。穆恩湖起源自三境之山融冰水,因此每年到了春末夏初之际湖面都会稍许上涨一些。在普鲁尔一战落幕后,他一找到合适的机会能从乌祖祖和艾瑟戴尔的视线下消失,便会从方舟城宫殿里溜出来去穆恩湖畔独自练习魔法或是剑术。它过于宽广,站在方舟城正西方的中央地带时完全无法探见其边际,因此偶尔会让他觉得回到了艾弗港的海边,不同的只是这里四季温和,即使在这个时节也未冰封。

“不管怎样,我看这里要比莱赛尔好得去。”朗希尔德说,“虽然眼下萧条破败了些,但总叫人安心。”方舟城的日落到来得越来越迟,好像他们抵达瓦哈蒂亚不过区区几十天功夫,这儿已经轮换好几个模样了。

提默折身朝方舟城宫殿走去,笑道,“你总是不喜欢莱赛尔。”

他背后嘀嘀咕咕的白鸽一摇一摆跟在脚后,试图从石砾间寻找碎面包片,提默耸耸肩,对那鸽子说,“要是有也都给了那些家伙们去了,可轮不到你。”鸽子自然听不懂他的话,拍拍翅膀飞到他的肩膀上,双爪生了根似地扒拉在赤金袍子上,咕咕地喊个不停。

朗希尔德晃晃脑袋,“说实话吧,提,你不也不喜欢那儿吗?太多的山,太少的海,我总觉得你在后悔,为什么当年没有随着你的戈特弗雷德和达维熙老师去当一个海盗,成天逍遥自在,烧杀抢夺,去没有枷锁的国度,这可是顶好的事情,连我都替你可惜。”

提默·萨姆斯摸摸腰际的头颅,指腹隐约探得人的体温,“别闹了,朗格,你知道我如果小时候就随着戈特弗雷德上了船,我就永远都无法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了。”

“这倒也没错。”

朗希尔德快乐地笑起来,“这么看,我可还真是个大恶人啰!”

他们踏进方舟城宫殿时艾瑟戴尔·纳西尔正在长廊的一头结束了与伊桑·里德的交谈,这会儿刚好抬起头来,似乎对提默·萨姆斯的归来丝毫不意外。

“你回来了,”他走到他跟前,但没有停步,转而朝自己的旧书房走过去,一边示意提默跟上,“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这又不是写报告,不是写那些冠冕堂皇的邀请,也不是天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的去信,朗希尔德说,他在等你说些什么,好开口把其他的事情告诉你。

于是提默从那天的早晨开始说,他们吃过了早餐,面包有些硬,汤倒是不稀,瓦格纳的水果茶味道太淡,接着是街头巷口越来越多的人,他说朗希尔德吃惊于他们的生命力,人类总是会遗忘许多事情,在这种时候倒成为了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们不因过去的困苦绊住未来的道路,得以继续前行。接着便是午后在搭建中的房屋边上帮了一会儿忙,不过是他帮的忙,而不是朗希尔德,所以只能替那些用魔法运输砖头的人绑绑绳子,因为他打结的手法又牢又快,远比魔法干得漂亮。

艾瑟戴尔点点头,“我很高兴你不讨厌在方舟城里帮上一些忙。”他走在前面,推开旧书房虚掩着的木门,门板发出拉长的嘎吱声,“虽然有些迟了,但是……提默,我想有个人你该见见。这位占卜师刚刚从恩索里亚回来没过多久。”

朗希尔德得意洋洋道,“你看吧,我就知道在你说完之后,他一定有话跟你说——”

可这时,从那扇沉重而斑驳的木门后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目光警觉,面无表情的少女。提默·萨姆斯登时变得神情冷峻,朗希尔德则在这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少女一身便于行动的白色裤装,长至膝盖的银蜷发随着她轻如野猫的脚步摇晃,一双微敛着的眼眸没有掩去其紫水晶般的瞳色,小巧精致的鼻梁与玫瑰色的嘴唇几乎让提默·萨姆斯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传闻里死而复生的幽灵。

那海魔圣女在莱赛尔城里复活了!戈特弗雷德在北方群岛战舰上的话让他皱紧眉头,她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控那钢骨之王,她的血亲正是谋杀她的主使!

“……你。”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感到连朗希尔德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现在看来,戈特弗雷德所述的并非仅仅是以讹传讹的“流言”,而是真实发生在莱赛尔的“事实”。

“你是谁?”

这不是希尔玫德拉。

她看上去比他记忆里的希尔玫德拉肤色更深,眉眼更锐利,但更多的差异是根本无法描述出来的——他自从去了莱赛尔城,十六岁时宣誓成为纳泽拉尔德的利剑与贴身侍卫后,几乎每日每夜都同她呆在一起。而这时候出现在艾瑟戴尔旧书房里的,也绝不是那朵藏在莱赛尔城至高的塔楼里、绽放在恩索里亚过去的王座上、站在海魔信众前努力歌颂克拉肯的少女。

“法蒂玛。”

那与希尔玫德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开口说道,艾瑟戴尔不知何时已经在塞巴斯蒂安的呼唤下离开了,木门重新吱吱呀呀地合上。叫做法蒂玛的少女走到提默的面前,同样谨慎地打量着他,“纳西尔殿下告诉我,你是从恩索里亚而来的骑士,从此往后同我们站在一起,对抗死神。”

“没错。”

“曾经他们都叫你纳泽拉尔德的狂犬,莱赛尔城的漆黑骑士……”

“我有千千万万个称号,你不妨挑个最顺口的。”提默·萨姆斯干巴巴地开口问道,“那么,你认识希尔玫德拉吗?”

法蒂玛点点头,“希尔玫德拉·利扎尔德斯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他一愣,随即扬唇笑道,“真巧,我也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你真是个傻瓜。朗希尔德总算回过神来,快问问你该问的事情!

“我在普鲁尔前线时听闻希尔玫德拉已死,数月后被星月女神拯救,不知怎么又在莱赛尔城里出现,到处宣扬纳泽拉尔德·利扎尔德斯和德拉肯·奥德拉贡是杀死海魔圣女的幕后黑手。”

提默缓缓走向书房一侧的墙壁,双臂抱起,靠在后头,看着眼前表情依旧严肃的少女,“这里面,你到底是死掉的那个,还是活过来的那个?”

她跟希尔玫德拉可真不一样,朗希尔德叹道,就像我们也不一样。可朗希尔德的这句话不经意地刺痛了提默。他盯着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上五颜六色的厚牛皮书籍想,但至少,从今往后她们在世人眼里也是不同的。但对他们而言,除了提默,没有人看得清朗格的面貌。

法蒂玛一扬眉,“既是死去的那个,也是活过来的那个;既不是死去的那个,也不是活过来的那个。”她眼见提默满眼困惑,便又说,“希尔玫德拉没有死,萨姆斯,而我在那里见到了我的哥哥,纳泽拉尔德……”

提默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可得知希尔玫德拉并未真的如同传闻所述死在莱赛尔城的大火里,这会儿也和朗希尔德一起感到庆幸。她没有死!朗希尔德大声地对他说,她还好好的,我们的玫瑰人儿!在这战争期间,这着实是个久违的好消息了。

“这故事有些长,我们得说上一会儿,我想这恐怕也是殿下让我到这里见见你的缘故了。只是在开始之前,我想知道……”

法蒂玛抬起头望着他。十五岁的少女只到他的胸口,和希尔玫德拉往日里看着他的模样别无差别。她继续问道,“纳泽拉尔德的狂犬背叛恩索里亚仅仅是因为要站在拯救母亲树这一边吗?”

提默愣了愣,旋即大笑,“你们瓦哈蒂亚人不是事事都靠占卜吗?我还以为灵通得很,这时动动手指就能让塔罗告诉你们万事万物。”

“占卜师总是需要一个委托方,更何况……为了这次占卜,你能给我什么呢?”

“给你什么?”提默笑道,“你能要走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我可是瓦哈蒂亚的穷光蛋,要什么都得向艾瑟戴尔讨。”

“代价不是这样收取的。”她淡淡解释道,“星月女神会要走你的一样东西。”

“现在可不行,我的两柄剑都得随着我走到最后,她若是要取,便得在战争结束之际再来拿。”

哥哥!朗希尔德偷偷说道,人人都说别轻易去看你的命运,谁能知道究竟是谁在主宰谁?可提默摊开手掌,“我只有一个愿望,你看你想要看的东西,我没什么可藏的,但最后只需告诉我……”

他舔舔嘴唇,将信将疑,“到了战争结束的时候,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他们彼此注视了一会儿,屋外的夕霞渐渐落了下来,书房外头侍卫的走动声清晰可见,法蒂玛最后说,“如此便可。”恩索里亚钢漆黑的卡牌在浓烈的橙黄光芒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这幅卡牌已经在她四周整齐散开。第一次目睹这占卜一幕的外乡人看得饶有兴致,可法蒂玛依旧神情肃然,“提默·萨姆斯,星月女神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取走你的代价……但在那时候,你也会获得新生。”

卡牌在空气中以超越自然之力的势头旋转起来,聚合又散开,它在法蒂玛的手中从未花上如此长的时间才浮现出最终的结局,第一张卡牌落入她的手掌间,接着是陆陆续续的三张在她眼前沉沉浮浮,提默·萨姆斯打了个哈欠,“四张塔罗牌是什么意思?”

“过去和未来都在这里面了。”

她有些迟疑地触摸着卡牌,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惊愕地抬起头瞪着提默,这也是提默第一次看见她有所动容,“你是……你,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提默只觉对方不知所云,站直身反问道。

“你……你没有真正的名字,提默就是你的名字。但你有真正的姓氏。一直以来,你只要愿意,便能知道……”她深吸一口气,这会儿拿着塔罗牌的手指顿了顿,“你拥有的血液,也是利扎尔……”

“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提默不耐烦地挥挥手,“我都说了,我想知道的只有那一件事情,至于过去如何——”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但仍靠在墙上一动不动,“都与我无关。”

恩索里亚钢的卡牌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提默的手也下意识地抚上名作“尖牙”的佩剑剑鞘,似乎在这时,那漆黑的金属都能给他们带去某种古怪的慰藉。法蒂玛按下那张逆位皇帝的塔罗,恢复了先前平静的模样,撇过头去闭上眼睛,沉声道:

“……你曾经因为某个人而失去了你本应具有的判断与理智,那个人对你来说十分重要,以至成为了你的枷锁……但你已经跨越了你自以为是的正义。”

她轻叹了口气,“这是星月女神的回答,我知道纳西尔殿下信任你的原因了。”

男人抬了抬眼,明显感觉到少女身上的戒备放下不少,这会儿也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那幅古怪罗牌,“然后呢,我要知道的事情怎么样?”

法蒂玛按下浮现在身前的另三张塔罗,逐一收紧在手中,正位太阳、隐士、魔术师……他远比他们以为的都更强大。

“你的未来光明而平坦。”

法蒂玛在火烧火燎的霞光中说道,她身后一半化作废墟的方舟城依偎在因布拉图尔河的宫殿旁,远处穆恩湖在斜下的夕阳中宛若一颗巨大的发光琥珀。人们此刻依旧毫无停歇地重建着被毁灭的房屋,一次又一次地,吆喝声与嬉笑声久违地从上空传来,就好像在这短促的喘息中,战争的阴翳也从瓦哈蒂亚的上空散去了些许。

“继续前行吧,提默·萨姆斯,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惧怕孤独与寂静,你的路途正确,且拥有力量……”

少女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眼里沉沉地泛着光,那是同提默·萨姆斯、艾瑟戴尔·纳西尔、还有他们背后千千万万瓦哈蒂亚人民一样坚定的目光,她叠拢手中塔罗,微笑道:

“而终有一日,你的智慧与强大亦无须星月为你指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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