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ste Land

Each of them was born
None of them were killed
Everybody will be dead

— Jean Baudrillard

地鼠主催的击鼓传文接龙E组的第一棒在这里啦/w\

第一次尝试了以前从来没写过的风格和题材,期待接下去的剧情展开www把自己想好的剧情展开发了个仅自己可见的微博,等接龙结束再扔上来存档XD

以下第一棒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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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德小镇的北方浓云滚滚,低得几乎快要触到连绵的山丘了。山岩上筑巢的鹰似乎也对这样的异常感到不安,这几天总是时不时地在镇子与崖壁之间来回穿梭,白天的时候还会在镇子的上空盘旋。山鹰的鸣叫与暗沉的天空总会带来不祥的气氛,但更糟糕的是,流淌过镇子的河流在这几日内越来越狭窄了。以往平缓的水流变得稀缓,河底的鹅卵石与沙砾逐渐浮出了水面。镇长宣布说:枯水期要到了。

虽说是枯水期,但这在莱纳德也是极不寻常的现象。莱纳德镇向南的不远处就是莱纳德湖,通常来说一年四季的水量几乎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这条流经小镇的河流也极少会出现临近干涸的状况。近几年,气候也没有出现极端异常,因此突如其来的枯水期令全镇的居民都感到有些不安。

“你听说了吗?枯水期要到了。”乌尔莉卡推开木屋的门走进去时,里面空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扬了扬眉毛,站在原地,小心地打量着周围。屋子里乱糟糟的,桌上还放着没有喝完的茶,右边单人床的被子全都被挤成一堆随意地踢在了床的一侧,两只旧鹿皮靴歪歪扭扭地掉在床沿下。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全都是乱七八糟的脚印,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她上前一步,摸了摸杯子,还有些温热。

唯独不见拉莫斯。

少女愣了愣,接着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她突然之间飞快地向后小跳着退了一步,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木屋发出了“嘎吱”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有什么人带着满身尘土从天而降,扑了个空。

拉莫斯一手撑地,勉强维持着刚刚从高处落地,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横梁上的?”黑发少年闷闷地说,他的五官英挺,却总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眉骨上有一道疤痕堪堪划过他的眼角,“我还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他说着抬起头,有些狼狈地看着偷笑的少女。

“因为刚刚有灰尘落在了我的头发上。”乌尔莉卡笑嘻嘻地甩了甩她赤色的长发,蹲下身去,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意更浓了,“你头发上也全部都是横梁上的灰尘,都快变成灰色了。”

她的脸颊圆鼓鼓的,带着少女独特的稚嫩,而年少的青涩混杂着她身上那股浆果般饱满的甜味令她整个人都看上去生机勃勃的,走过镇子的石子街道边时总令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上她一眼。距离她十六岁的成人仪式还有半个月,枯水期都没能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拉莫斯甩了甩脑袋,一层薄灰落了下去,差点把他呛得咳嗽。接着他站起了身,比乌尔莉卡几乎高了一个头的身高令后者总是有些不满。他挠了挠头,然后把一直捏在手心里的什么东西抛了过去。

“喏,这个给你。”

少女条件反射地一伸手,敏捷地抓住了那个小东西。她张开手掌,就看见一头小狼的雕像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石头是深灰色的,与狼皮毛的颜色几乎一样,也和她眼睛的颜色一样。她惊叹道:“拉莫斯——你雕得越来越好啊!这可真像啊——”她爱不释手地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看。

拉莫斯撇过头去,轻咳了一声,“你刚刚说什么……枯水期到了?”

“对。”乌尔莉卡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小狼收进了口袋里,抬起头来望向少年的侧影,“镇长通知我在下个采集日之前做好祈雨仪式的准备工作。”

 

莱纳德镇世世代代信奉狼神。传说中,月圆之日狼神的嚎叫是为了莱纳德虔诚的信徒们向月亮祈求雨水,并在来年收获风调雨顺。狼人族群作为传达狼神旨意的使者,生存在镇子以北的山林里,但通常都与莱纳德镇保持着距离,不为人所见。百年以来,镇上安安稳稳,镇长交替了数任,可连最年长的老人都没有见到过狼人的身影。唯一一个据传有可能见到过狼人的便是莱纳德镇的现任巫女,时年十五岁的乌尔莉卡。

乌尔莉卡的身世在这个几乎不存在任何秘密的镇子里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谜团。莱纳德的人口数量不多,与外界的交流也并不频繁,大约常年都维持在一百二十人左右,邻里之间彼此熟知,形成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人口流动也极为稀少。因此当幼小的乌尔莉卡在前任巫女逝世当夜出现在镇上时,镇上出现了一阵子小小的骚乱,所有人都将她视为狼的孩子,奔走相告。“是狼神的赐福啊——”“我们的下一位令人尊敬的巫女出现了——”他们这样说道。当时的乌尔莉卡不过四岁,身裹着粗麻布的裙子,坐在山林入口处的巨石上,不哭也不闹地睁大她灰色的眼睛,晃着纤细的双腿,就好像一直都在等待着人来迎接她一样。除了将她接到镇子的镇长与老人之外,已经没有人知道她被迎接到莱纳德的那一天里确切发生过的事情了。一切都被传得神乎其神,有板有眼的,有的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有巨狼叼着女孩穿过山林,将她作为宝物赐予莱纳德;也有的人说,乌尔莉卡本身就是化作人形的狼人;甚至有人发誓在那个夜里听见了从乌尔莉卡口中发出的幼狼断断续续的狼嚎。对于这些传言,乌尔莉卡一向都笑嘻嘻地耸耸肩,说自己也不记得四岁时的事情了。虽然作为巫女本该是令人敬畏的存在,但她被接纳进镇子后没多久就和村民们熟络了起来,几乎是在所有人的疼爱中被抚养长大的,整个莱纳德都对她交口相赞,几乎找不出一个人会说上她一点不好。

但在全村的信徒中,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和乌尔莉卡一起长大的拉莫斯。自从上次乌尔莉卡说要为祈雨仪式做一些准备工作之后,拉莫斯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她了。在一个小小的镇子上,要连续两天见不到对方也并不容易。这让拉莫斯总有些心不在焉。事实上在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忘记乌尔莉卡和自己不一样,还拥有着一个“巫女”的头衔。通常来说,莱纳德的巫女距离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比较遥远,除了在祭典的时候,几乎很少会抛头露面,但乌尔莉卡是这些年来一个特殊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拉莫斯反而越来越无法接受作为“巫女”的乌尔莉卡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拉莫斯这样跟乌尔莉卡说的时候,后者还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不肯定也不否认,“乌尔莉卡就是乌尔莉卡。”少年刚过变声期的嗓音低哑,“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完美无缺。”

“你说的对。”乌尔莉卡点点头。

“你也有很多缺点。呃,不,我的意思是说……”拉莫斯像是憋了好久,脸涨得通红,“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们是一样的。”

可当时乌尔莉卡什么都没有回答,她只是和以往一样扬起脑袋,以至于拉莫斯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回忆着这段对话的拉莫斯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要见到乌尔莉卡的冲动如同毛茸茸的绒球不断在他的胸口上蹭来蹭去,令他甚至有些恼火了。外面天气晴朗,来来往往的村民们在高声谈论着什么,拉莫斯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注。

距离乌尔莉卡的成人仪式越来越近,他原想找一个时机好好为她庆贺一番,眼下却忽然多出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事实上,狼神对他来说无比遥远,堪称大逆不道的是,拉莫斯觉得自己根本不相信狼神和狼人的存在。说到底,那也都只是传说里的东西罢了,他并不相信丰收与雨水会和狼群存在什么联系,也并不认为巫女的求雨仪式会真的引发什么奇迹。但枯水期的到来也不能说是全然无事,少年不禁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挫败。他烦躁地继续用手中的抹布擦拭着自己的火枪,心烦意乱地想可以用什么借口去镇长的家中询问一番。

但就在这时,有什么人从他的背后戳了戳他的肩胛骨。少年浑身一个激灵,登时跳转了身,只见来人不知何时静悄悄地从后门绕到了他的身边,顽皮地歪着脑袋,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拉莫斯,听说你……在找我?”

乌尔莉卡意料之外的出现令拉莫斯愣了片刻。随后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弯下腰捡起了刚刚落在了地上的抹布,和手中的火枪一起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撇过头去不看乌尔莉卡,“是吗?我只是觉得这两天身边意外的清净而已。”

他挠了挠鼻尖,也没等乌尔莉卡回答,赶紧接着说,“桌上有一篮浆果,我吃不完,想找你一起吃了。”可乌尔莉卡并没有回答他。他过了会转过身去,才发现少女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他的桌边吃了起来。

拉莫斯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乌尔莉卡轻轻哼着歌,一个接着一个地吃拉莫斯这两天采来的浆果。她的指尖上沾着透红的汁液,屋外灿烂的阳光把她的长发衬得美极了。随后她转过身,看着拉莫斯,舔了舔嘴唇,用一贯轻松愉快的口吻开口说道:

“拉莫斯。镇上出事了。”

他注意到少女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那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过了正午,阳光很快就穿透了云层,似乎把空气中最后的一丝水分也蒸干了。山鹰异常的活动并没有停歇,反而越发频繁。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住在拉莫斯附近不远的一个寡妇。当时她正提着木桶,想要在越来越浅的河流中打一桶水,以备不患。上了年纪的女人视力并不是很好,一开始,她只看到有什么东西远远地顺流而来,还以为是一大截断木,等到那截浮木漂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发现那是一具呈俯卧姿势的尸体。尸体身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蔓与苔藓,衣服上全是淤泥。镇民们将它打捞上来之后发现尸体的脸庞肿胀得几乎无法分辨出长相了。

没过多久,镇长和镇子上唯一的医生带着乌尔莉卡一同赶来,对死者进行了粗略的尸检。死者为男性,在四处询问过后,很快就有人哭喊着说这正是两天前开始就没有回过家的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属于莱纳德镇的居民之一。他的衣服几乎被完全撕碎,一缕缕地挂在身上。等到他们将他身上多余的衣物与悬挂在身上的水草一一清理掉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非是溺死在河流中的。

在他的身体上,有着贯穿胸膛与腹腔的巨大伤口,看上去他的整个人都几乎被撕碎了。在他的四肢上也有深深浅浅不同程度的伤痕,医生判断可能是被袭击以及死后在河流中被鱼群啄食所致。但他身体上的伤口并不像是人为造成的,不同于火枪或者是匕首,伤口边缘粗糙,更像是被利齿啃咬造成的。

“但如果是从山林中流窜而下的野兽造成的伤口,那么为什么他最后会顺着河流飘走呢?”镇长轻声说,“如果是猎食者的捕杀,那么合理地考虑,他应该会被猎食者吃掉才对……”

乌尔莉卡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她垂下了眼睛,凝视着那具尸体上可怖的伤口。

“但是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单纯地撕开了一样……然后扔进了莱纳德最主要的水源中,现在我们唯一的水源也被尸体污染了。”镇长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又恰恰是在今夜就要举行祈雨仪式的时候……这就像,这简直就像……”

“……狼人。”

沉默的镇民之中突然有人低声说道。这个颤抖的声音在一瞬间就如同被掷入水面的小石子一样,一时间惊起了层层涟漪。方才因为悲痛而一言不发的人群开始越来越躁动不安,有无数个相同的词语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空隙,那个声音紧接着越来越大,蚂蚁般密密麻麻地爬上了每个人的思绪——

是狼人!

 

当夜,祈雨仪式。

祭典历来都在莱纳德镇中心的圆形广场上进行,如无意外,全镇的居民都会在场,这一次也不例外。镇长与乌尔莉卡站立在环形的正中央,这是满月的第二夜,空中厚厚的云层却将圆月完全遮住了,除了少女手中那簇橙红色的火焰之外,整个镇子都陷入了死寂的黑暗中。

拉莫斯站在周围的人群里,远远地只能看见火光下乌尔莉卡的侧脸。此时此刻的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冷峻得与他所知的那个少女判若两人。“我宣布,枯水期已经来临了。”他看见镇长拉起乌尔莉卡的手,一起举向夜空,“我们莱纳德的巫女乌尔莉卡,将在今夜带领我们进行神圣的祈雨仪式——”

少年紧闭着双唇,听着周围的镇民开始有节奏地进行仪式的歌唱了。在那种节奏明烈的低沉歌声中,乌尔莉卡将燃烧的火把投入了被架起的层层叠叠的木柴上。火焰暗了暗,随后陡然间沿着底部向上飞快地攀爬,舔舐着断木蹿升至顶。

夜风中,巫女的裙裾飞扬,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在篝火前双膝下跪,与此同时,镇长向着人群高呼:“为了狼神——”

她的面容在篝火下显得无比脆弱。她浆红的双唇那么鲜艳,像下一刻也会燃烧起来一样。拉莫斯站在原地,看着跪下的乌尔莉卡,觉得喉咙一阵发堵。

“枯水期到了——”镇民们喃喃自语道。在拉莫斯的周围,人群的呼声越来越响,歌唱的节奏越来越吻合,语调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歇斯底里,“狼人出现了,狼神降下了罚责!”他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在他们中间,乌尔莉卡火红色的长发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里伴着火星扬起。

随后,乌尔莉卡身体前倾,吻了吻篝火旁的木柴,这一幕着实令拉莫斯感到触目惊心。紧接着少女便站起了身,走回到了镇长的身边,朗声说道:“我已向我们唯一且最强大的狼神传达了莱纳德的祈愿。”

镇长退后了两步,面对着聚集在环形广场边黑压压的人们,将手掌贴在了胸口。他低下头,沉痛地说道:“我再一次宣布,莱纳德镇迎来了百年一遇的枯水期。在狼神的旨意下,狼人已用罪人的血液滋养干涸的大地,献给无光的月亮。我们将很快准备下一次的祭典仪式,莱纳德的孩子们,让我们一同在暗月下祈祷,为了被啃噬的罪人与他的灵魂。”他静默了片刻后,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少女,单膝跪下。在他的身后,整个莱纳德的镇民们都默默地左膝着地,以额触右膝,低声向着唯一一个站立着的少女吟唱道:

“神圣的乌尔莉卡,愿狼神与你同在,愿莱纳德得到永恒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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