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ste Land

Each of them was born
None of them were killed
Everybody will be dead

— Jean Baudrillard

【Cloud Atlas | SF】《Sealed Letters From Sedelghem》

                                                                                                Sedelghem

                                                                                         13th—x—1931

 

Sixsmith,

简直糟透了,糟糕透顶,不会比愚蠢的夏娃遮住自己的身体时的欲盖弥彰更明显了,显然有某个蠢蛋把石块狠狠地砸在了我的窗玻璃上,我发誓玻璃一定会碎,我还听见了人快步离开的脚步声,但猛然间我发现那只是被风刮断的树枝掉下来的声音,而露西尔正从我的房门前走过。

或许刚刚那只是某个故事里的断片,也可能是梦,被掩盖的现实,但无论如何我只知道我醒来了,并且被压在被子下无法动弹。

热,热,热,那种热度就像几千万只蚂蚁一样沿着我的脚心往身上爬,噢,史密斯,简直像是走了音的钢琴声不停歇地在皮肤上断奏,敲着尖促的高音C,不让人安歇。说真的,好像习惯了之前屋子里冷冰冰的床架,现在这种陡然间毫无来由的热度让我想起了临近冬天时烧起的炉火,让人一时有些不太习惯,“我跟你说过,弗罗比舍,不要把房间的门关得那么严实!”得了吧,好像敞着门我们的大音乐家就能有灵感似的。

前夜,我记得我似乎做了一个梦,内容记不太清了。反倒是觉得有种冷冰冰的寒意,就跟那年秋天我们一起跳进湖里时的感受很像,但并不完全一样,我不太指望你会明白——水流从我的皮肤上缓慢吻过,就像你的嘴唇一样——风是凉的,树叶是凉的,草地是凉的,阳光是凉的,一切都是E小调。然后我就醒了过来,回到了这该死的,阴阳怪气的早晨。

在床上躺了很久,处于一种大脑完全放空的状态,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斑斑驳驳的,也许是落了灰或是发霉。昨天上床前堆起来的手稿谱散了一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沿边掉了下去,受了潮而蜷曲的边角像鸽子柔软的羽毛。

我又继续睁着眼睛思考我究竟是不是要在这个时候起床,露西尔的脚步声从门外踱过大致是72拍的节奏,我几乎能想象到她匆忙拐过一个弯,差一点摔下墙角花瓶的样子。而同时,我的四肢像在水中漂浮着一样令人感觉无比僵硬却放松,身边的一半床垫似乎还微微凹陷着,我伸手摸了一下,已经没有热度了。

前不久接连下了很多天的雨,空气中的水份高得惊人,以至于手指碰到琴键时都觉得有点湿。雨声轻易地让人联想到晚上在床上的J.的嗓音,没错,埃尔斯卧床的期间J.的脾气显然更恼人了,总是喋喋不休地对我述说那些女人无聊的心绪,这让她原本光滑的皮肤都快在潮湿的房间里长出霉斑似的惹人生厌。我正用她喜爱的方式在她的胸口弹奏《孟人的天使》,想着该怎么试图去规避这样接踵而至的“李斯特式”对话,一转头就看见月光下拉耸着叶角的植物在向天空延伸,被窗框分隔得如某种不知名的巨大梦魇,让我想起距离这里好几英里之外一座教堂的尖顶。

“弗罗比舍先生,您是否曾经和别人的妻子发生过不伦的关系?”

“是的。”

有朝一日我也会在死后回答这种可笑无比的问题吗?一瞬间我对这种想法感到可笑,说真的这还真是毫无意义,难道不是吗?我一低头,就看见J.用那种略带谴责的眼神凝视着我,我略有些粗暴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随后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但并非是因为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个答案也只应该是“不”,斩钉截铁的否认。生前或是身后,我唯一能够带走的灵魂,从未属于过任何一个女人,他永远属于我的音乐,我的爱人。

但如果我下地狱去了,思科史密斯,我相信你一定会进天堂的。

挑灯谱曲时我总是容易在跳跃的暖橙色灯光下想到你,确切地来说是在剑桥的那会无数次看见的你的眼神,偶尔这会使得我分神,但更多的时候会侥幸地给我带来一些乐段,有时候倾向于协奏曲,有时候又更多的像是叙事曲,纯粹的钢琴声。

于是我想我是在接连梦见你,史密斯,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安,跟那种哭哭啼啼的十几岁小女孩似的,我们也已经并非是如此浅薄的关系了。我花了一个小节——八拍的时间来决定不再去想更多,诚然这听起来极为不诚实,但我确实转了身就把那个匪夷所思的梦给忘了。

我坐起身,扣起衬衫的衣扣,你的马甲已经很旧了,金属扣子与我的指甲碰到时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着迷似的一边轻轻敲着扣子(同时也很困惑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发现这是如此悦耳的一种声音)一边琢磨着昨天还没有写完的第二乐章该用怎么样的结尾,兴许一个A小调属七和弦会有意外的效果?我磨磨蹭蹭地站在床沿,浑身的倦怠感重得我提不起手臂,哼出来的乐句都像湖底的水草一样纠缠不清。

“罗伯特,你要去哪里?”

“早上好,弗罗比舍先生,最近的天气是否让你联想到了伦敦?”

我努力系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最后还是有些烦躁地将两颗扣子全解开了。西德海姆的一切都忽然让我感觉无所适从,并非是无法驾驭,只是除了音乐一切都让我有些倦怠。我在离开这个屋子之前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看见了埃尔斯,他看起来老了很多,完全没有年轻时候的半点风采了,他沉睡时像风烛残年即将熄灭的,可怜又悲哀的蜡烛,我竟然为此感到骄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我年轻,并且我清楚我有着更高明的才华。

我走出屋子时雨点像森林里的牧笛声迎面而来,我长了一些的头发一下子被打湿了,还带着陈木的味道,我感觉到你好像就在我的身边,与此同时发了疯地演奏的乐段在我的脑子里回响。

这是个华彩乐段,思科史密斯,没有低音提琴、单簧管、小号或者圆号,只有犹如星空般璀璨流淌的琴声。但是我想了想,并没有把它写下来。第二转位和弦与属和弦的颤音在我的脑中搅成一团,并且挥之不去。你看,我把这个乐段定义成爱,但我们之间一定远远不止这些。华彩太过短暂了,我想这并不是一个适合我们的曲式——即使我们拥有过,那也一定是在我与你告别的那个时刻,之后一切都进入了沉缓的慢板,对!就在这里,我听见了夹在雨水中,穿过树叶,如提琴般的风声,不知道雨水是否也在此刻打湿了你的呢子外套?

 

 

Sincerely,

R.F.




-END-


<<< 西德海姆未寄出的来信

原作:《云图》-思科史密斯X弗罗比舍《西德海姆的来信》


自从因为电影看了云图的书之后那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米切尔简直是我目前最最喜欢的流行(……?现代?)作家没有之一了,感觉他的文字和架构整个都无法复制,个人风格鲜明得一塌糊涂。喜欢的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的感觉都在里面有点微妙的融合,太赞QwQ根本模仿不来,写出如此拙劣的同人真是(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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